鸡头、菱角、芒子草这三种野生植物有个共同的特点:随着水长,不会被水吞没,是野生的铁杆儿“庄稼”,而且这三种植物的子实,都是胜过五谷杂粮的美味食品。
鸡头的学名叫芡实。因为它结出的果实,外形酷似鸡的脑袋,人们因物象形,就管它叫“鸡头”。
鸡头的根生长在水底泥中,长长的叶柄连着肥大的叶子和丰硕的果实。在它的生长环境中,水有多深,叶柄就有多长。鸡头秧子浑身是刺,这是它自我保护的本能,防止水生动物的啮食。
鸡头的叶柄可以当作蔬菜吃。采下鸡头的叶柄来,捋去上面的刺,切成寸段,既可热炒,也可凉拌,还可以煲汤,无论怎么做,都具有独特的鲜美味道。
鸡头杆(叶柄)
采集鸡头的果实,需用镰刀和笊篱。先用长柄的镰刀在鸡头的根部一削,鸡头的果实就纷纷从水里漂到水面上来了,再用笊篱把它们抄上船。运回家堆放在角落里沤着,等沤烂之后,用竹篮子到河里淘洗,漂去杂质,篮子里只剩下圆圆的子实。晒干之后到碾子上轧,轧碎后筛去皮儿就是鸡头米。鸡头米可以煮饭,也可以磨面做馍馍。那特殊的香甜味道,是五谷杂粮没法儿可比的。
也许你会想:磨面做馍馍,那得多少鸡头米呀?老年间,白洋淀上鸡头秧子成片成片地长,找到一个淀泊,密密层层满湖都是。下淀打鸡头,一天就能采回满满的一船来。要是象水生植物园里那样,一棵、两棵屈指可数,人们靠什么活命呢?
菱角牌子
春天,菱角的蔓茎从水底的根部抽拔而出,钻出水面之后,才把叶子铺排开来。叶子是菱形的,有锯齿形的花边儿,漂浮在水面上,叫菱角牌子。
农历的六月下旬,菱角牌子上开出一朵朵小花来,就好像是少妇们脸蛋儿上的酒窝儿,这说明她开始孕育果实了。花儿一落,就现出嫩嫩的小菱角来,天生地长着两只尖尖的犄角。这也是植物自我保护的本能,不然那香甜的子实还不被水中游的、天上飞的野生动物们吃了去呀?
菱角花
“七菱八落”,农历七月,正是采摘菱角的好时节。要是进了八月,成熟的菱角就依次脱把儿落到水底去了。所以,摘菱角要把握好时机。菱角牌子上第一个成熟的菱角,叫“门菱角”,从门菱角开始摘起,过几天摘一回,总摘那些老菱角。因为只有老菱角,才能晒出饱满的菱角米来。贪心的人们摘菱角,见个菱角牌子,就“摁着葫芦抠子儿,”嫩老一齐揪。那嫩菱角要是当时剥开,把嫩菱角米扔进嘴里,吃起来脆甜脆甜的。可等晒干之后,菱角米瘪缩成个煮不软的小薄片儿。只因提前摘下来,屈了它的才,怪可惜的。
菱角
生手儿摘菱角,显得很笨拙。先用右手把菱角牌子从水里捞上来,反放在左手里,再用右手一个一个地揪牌子上面的菱角,揪完之后又把菱角牌子扔到水中。摘菱角的过程中,扯断了菱角秧,这棵菱角的一辈子就交待了。
熟手儿摘菱角,把双手伸到菱角牌子底下,全凭手感,把牌子上的老菱角摘下来,嫩的留着下回摘。被摘过菱角的牌子,看上去没怎么动,依旧静静地漂在水面上,哺育着稚嫩的孩子们。
采菱船
采菱角的场面很热闹,大船、小船在菱角淀里寻找着产量高的地块儿。“这山望着那山高”,总以为别人站的地儿比自己的好,结果把船撑来撑去,光耽误时间,收获最少。遇到“生地”,各只船上的人们谁也不言语了,两只手尽量快地摘着,好像比赛一样。有的撑着一只大六舱,两面船赶上蹲满了姑娘,白白的麦秸草帽下,盖着花花绿绿的衣裳,船上满载着歌声笑语。这边撑船的老头儿呵斥着小伙子:“看什么看,快摘你的菱角!”
菱角淀里有收菱角的商人,在船桅上挂起一只篮子,这是招揽生意的幌子。采了菱角不打算自己保存的,就把菱角卖了回家,图个干净利落。
晚上,有散布在淀中过夜的采菱船。他们船上准备了“小锅腔儿”,一锅菱角煮熟了,盛在竹篮子里,放在淀水中用饭勺创一创,把菱角的表皮创去,露出暗红色的真皮来,令人一望而生馋啖之心。采菱的时节,天气还热呢,但淀里有清凉的风。一家人一边嗑着香甜的菱角,一边赏月。老人则把菱角用牙一咬,菱角米就从菱角腹部的“脐眼儿”那儿被挤出来,就像轧出了一根雪白的面条。老人用手接了一手心儿,捏成个小窝头儿,给还不会嗑菱角的孩子吃。那惬意的情景,有过亲身体验的人,是终生不会忘怀的。
冬天,菱角淀里冻了冰,可以“粘”菱角。方法是在一根长竹竿的一头儿,安个圆滚子,圆滚子上缠上白麻。把它从冰窟窿里伸到水底滚动几下,上面就粘满了菱角。冬天粘上来的菱角都是老的,籽粒非常饱满。
干菱角
晒干的菱角囤起来放着,冬夜很长,老婆儿们习惯晚上刴菱角。煤油灯下,火炕上放个木墩。左手拿个菱角放在墩上,右手”啪”地一刀,把菱角砍开个口儿,却没有伤着菱角米。拿着菱角的手一甩,一个完整的菱角米掉在米盆里了。技术熟练的老人,一边刴着菱角,一边给孩子们讲着故事。菱角也好,手中的刀也好,都不用眼看,刴起菱角来,铿锵有声,充满了节奏感。一个晚上,就能刴两升菱角米。
菱角米煮饭吃,是各种米中的极品。还可以磨成面,给没奶吃的孩子冲茶汤喝,养分相当于代乳粉。
菱角米
芒子是皮条草的子实。过去,皮条草密密匝匝、成块成片遍淀都是,就好像是特意播种的稻田一样。到了秋天,皮条草秀了穗儿,芒子逐渐成熟起来,每颗芒子上都长着长长的芒刺。这也是它自我保护的本能,防止鸟禽们啄食。
皮条草
芒子的米细长,象根短粗的针,墨绿的颜色。遇到闹水的年头,人们缺吃的。就把船划到芒子地里,一把一把地把芒子从穗儿上捋下来。捋下的芒子晒干之后,上碾子轧,筛去皮儿就是芒子米。
芒子米煮饭吃、熬粥喝,和稻米不相上下,不过比大米多了股青草的香味,体现出野味的特色。
芒子米
“靠山吃山,近水吃水。”鸡头、菱角、芒子草,是上天对白洋淀人的特殊恩赐。在饥饿中挣扎的年代,白洋淀人用采集的美食,代替了草根树皮,保存和延续了生命。出于感恩之心,将之誉为“白洋淀里三种宝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