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粱、大米、糯米、小麦、玉米,曾经在同一片土地上出生、成长,却认不出彼此,仿佛失散多年的五兄弟。如今,当他们在变成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前,终于在一口有着七百余年历史的窖池里相聚,情不自禁、泪流满面地紧紧抱在一起。即便成为杯中佳酿的最后一滴,或只剩下一缕浓香,他们依然紧紧地抱在一起。
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,高粱、大米、糯米、小麦、玉米五兄弟也会时常想起自己的前世。但是,高粱如何垂下沉重的头,大米如何灌浆,糯米如何生出黏性,小麦如何抽穗,玉米如何颗粒饱满变得金黄,他们各自都有些记忆恍惚。他们只记得风雨兼程地走过了长长的路,只记得生命中有五个好兄弟。所以当他们在今生以被命名为五粮液的方式相认,他们便决定绝不再错失彼此。
那些曾经同时吹过五兄弟的风的声音,那些同时浸润过五兄弟的雨的声音,那些同时照亮过五兄弟的阳光的温热,那些同时在五兄弟心中激动的声音,那些同时在五兄弟脑海中交响的声音,如今都在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美酒至味中,放松下来,安静下来,沉默下来,以便这所有的声音成为一种拨动心弦的声音,以便这一种拨动心弦的声音,在饮者的心中痛快地、生动地还原为风的声音、雨的声音、阳光的温度、激动的声音、交响的声音。
当这些声音被饮者听见,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里的火焰与火焰里的神秘液体,彼此融为一体。那些水火不容的说辞,便是一种可笑的偏见和错误,更是一种不可接受的无知和偏执。这液体里的火焰和火焰里的液体,令饮者激动如大海,令这大海汹涌、辽阔、无拘无束、无边无际、四处奔跑。即便这大海跑累了终于停下来,那些火焰也绝不停下,那些交响的声音也绝不停下。
有时,饮者也将这被命名为五粮的神秘液体,窖藏于自己的诗中。读诗者每读一句,便是畅饮一杯;每读一册,便是畅饮一窖。于是,诗和酒,便是同一个意思;一册诗集和一口窖池,便是同一个意思;酒不醉人人自醉和诗不醉人人自醉,便是同一个意思;诗人和酒神,便是同一个意思。
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说,要有光,于是便有了光。这光说,让我既照亮喜悦也照亮悲伤,既照亮存在也照亮虚无,既照亮白天也照亮夜色,既照亮记忆也照亮遗忘,既照亮热烈也照亮缄默,既照亮清醒也照亮沉睡,既照亮物质也照亮精神。于是,它就真的照亮了这一切。而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。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。
与一个满腹心事的人面对面和与一个仰天长啸的人面对面,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的心都是一样的。它并不劝解满腹心事的人,也不唱和仰天长啸的人。它如同一个赤子,没有分别心。它只是释放,释放它愿意释放的一切,释放它能够释放的一切。它最大的心愿就是饮者愉快地学会它的释放。如果饮者暂时学不会,它也只是继续以自己的释放为饮者示范,而绝不强人所难、焦虑不安、不知所措。
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经常在梦里梦见,岷江和金沙江在对自己说话,说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话。岷江和金沙江每说一句话,它都能听懂其中难懂的方言和独特的腔调,都能听懂每一个漩涡、每一个浪头。岷江和金沙江对它说完话,便接着赶路去了。它便从梦中之梦醒来,虽然它并不知道岷江和金沙江要去哪里,但它们对它说过的每一句话,它都记得清清楚楚,都理解得明明白白。
黄黏土和黄黏土中的镍、钴,也在对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说话,说着有时高亢、有时低语,有时兴奋、有时平静,有时清醒、有时沉醉的话。更为重要的是,它们允许这神秘液体在自己的怀抱里紧紧地抱在一起,酝酿浓香。是的,浓香。时间,是浓香的;前世、今生和来世,都是浓香的;物质和精神、量子纠缠和上帝粒子,都是浓香的。
流杯池里,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的香味中,有鸟鸣的香味、风的香味、草木的香味、石头的香味、流水的香味、阳光的香味,有流杯者所吟诗句的香味,有时间流逝的香味,有咏而归的香味,有空山的香味。是的,愈空,愈浓。那些流杯者早已消失,而这些香味,还在。
当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流过饮者的内心,饮者便通过高粱、大米、糯米、小麦、玉米的指引回到了大地,大地上的异乡者便回到了故乡。能回到故乡、躺在大地上的人,是有福气的人。
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并不嘲笑不善饮酒和拒绝饮酒之人,它甚至允许不能饮酒之人以各种方式嘲笑自己、嘲笑畅饮自己的人。这神秘的液体,正是经历了世间的种种磨炼,才有了发自内心的浓香。它说,笑看风云淡,馨香自可留。
最终,这被命名为五粮液的神秘液体愉快地否认了自己的神秘,同时愉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纯粹。当它愉快地承认自己的纯粹时,“五”就成了“一”“五”和“一”就成了同一个意思,这神秘的液体就还原为了大地上最初的高粱、大米、糯米、小麦、玉米。于是,这纯粹的液体开始洗去饮者内心的芜杂,让他们变得纯粹起来,并让他们愉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纯粹。是的,浓烈的纯粹,那么浓烈,那么纯粹。
作者简介:
康伟,中国艺术报总编辑,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。